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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


  杜少陵文:“九天之云下垂,四海之水皆立。”坡诗:“天外黑风吹海立。”余从祖司农公杰以大行奉使过海中流,有龙见焉,倒垂云际,距水尚百许丈,而水涌起如炊烟,直与相接。人见之历历可辨也。始信水立之语非妄。

  正德中,顺天文安县水忽僵立。是日,天大寒,遂冻为冰柱,高五六丈,四围亦如之,中空而旁有穴,凝结甚固。逾数日,流贼刘六、刘七等杀掠过此,民大小老弱相率入冰穴中避之,赖以全活者甚众。此亦古今所未见之异也。

  金陵钟山有八功德水,相传梁天监中胡僧昙隐所也。其泉,一清,二冷,三香,四柔,五甘,六净,七不饣盍,八蠲疴,故名“八功德”。

  《七发》云:“观涛於广陵之曲江。”广陵,今扬州也。扬州之涛,殊不足观。汉时吴越钱塘皆属扬州。或者曲江之涛即指西陵之潮耳。况广陵之江,一望而尽非曲江也。

  成都有天涯、海角二石。天涯石在中兴寺。故老传云:“人坐其上,则脚肿不能行。”至今人不敢践履。诲角石在罗城内西北隅角,高三尺馀,旧有庙,王均之乱,为守门者所坏,今不复存矣。

  刘驎之采药至衡山,深入忘返,见有一涧水,水南有二石囷,一囷闭,一囷开,水深广不得过,欲还失道,遇伐弓人问径,仅得还家。或说囷中皆仙灵、方药诸杂物。驎之欲更寻索,终不知处也。此与王烈、嵇叔夜事相类。名山、洞府,信有之。

  宋崇宁中,铸九鼎,用金甚厚,取九州水土内鼎中,既奉安於九成宫,车驾临幸,遍礼焉。至北方之宝鼎,忽漏,水溢於外。刘炳谬曰:“正北在燕山,今宝鼎但取水土於雄州境,宜不可用。”其后竟以北方致乱。

  建炎三年,吉州修城,役夫得髑髅,弃水中。俄浮一钟,有铭五十六字云:“唐兴元年吾子没,痊卢陵西垒,后当火德五九之际,世衰道败,浙梁相继丧乱,章贡康昌之日,吾亦复出是邦,东平鸠工,复使君子同河伯听命水官。”郡守命录其词,录毕而钟自碎。

  张唐英谓姚乃与洛水进赤石者同等。杨用修引唐语林:“武后时争献祥瑞,洛滨居民,有得石而剖之,中赤者,献於后,曰:‘是石有赤心。’李日知曰:“此石有赤心,其余岂皆谋反耶?唐英所引盖此事。语林罕传,人亦鲜知。余按此事载《唐书·李昭德传》中甚明,固非语林,亦非李日知事也。余髫时读史即知有此,用修乃以为新闻耶?

  济南有二奇焉:趵突泉从地中涌起六七尺者数处,冬夏不竭,流而成河。华不注山亦从地中突起,傍无丘陵绵亘,远望之若浮图焉。其上乱石纵横,如人工所堆叠,皆奇观也。

  峄山多石,黝黑色,从下望之,簇簇如笋;然山径皆缘石行,或俛出其下。石之下皆沙也,石附以沙自固。久之,沙为风雨摧剥渐尽,窟穴竞开,石亦不能自立,常有自山巅陨至田中者,譬之米中鸡子,米尽则蹶矣。叶福唐相君为南宗伯时游此,政值石坠,滚至前,仅丈余而止,稍进则薤粉矣。此亦游者所当戒也。

  秦始皇泰山立无字碑,解者纷纭不定,或以为碑函,或以为镇石,或以为欲刻而未成,或以为表望,皆臆说也。余亲至其地,周环巡视,以为表望者近是。盖其石虽高大而厚,与凡碑等,必非函也。此石既非山中所产,又非寻常勒字之石,上有芝盖,下有跌坐,俨然成具,非未刻之石也。考之《史记》,始皇以二十八年上泰山,立石封祠祀下,风雨暴至,休于树下,因封其树为五大夫。禅梁父刻所立石,其辞云云,则泰山之石已刻矣。今元君祠旁公署中尚有断碑二十九字,此疑即所刻之石也,然则片石之树,其巅为祠祀,表望明矣。

  泰山之称雄於江北,亦无佛处称尊耳。齐鲁之地,旷野千里,冈陵丘阜,诧以为奇,而岱宗巍然,障大海而控中原,其气象雄伟,莫之与京,固宜为群岳之宗也。又岱为东方主发生之地,故祈嗣者必祷于是,而其后乃传会为碧霞元君之神,以诳愚俗。故古之祠泰山者,为岳也;而今之祠泰山者,为元君也。岳不能自有其尊,而令它姓女主偃然据其上,而奔走四方之人,其倒置亦甚矣!

  有死而后有生,故泰山之有蒿里山也,酆都城也,十王殿也,皆为受生而设也。余窃以为东方主生,西方主杀,各有司存,岂宜并用?酆都业在西方,则受死之籍,当归金天。华岳虽相去万里,而造化视之,不过左右手耳。愚民贪生而又畏死,故祝延者与求胤者,香火相望。要之,生可祈也,死亦可祈也。死不可免也,则生亦不必祷也。况不知寡欲而求生子,不知行善而求延年,民之大惑也。

  《藏经》云:“泰山为天帝之孙,为五岳祖,主掌人间生死修短。”此俗说之鼻祖也。然天帝岂应有孙?不过以东方震旦之地,有“帝出乎震”之说,而附会之耳。

  渡江以北,齐、晋、燕、秦、楚、洛诸民,无不往泰山进香者。其斋戒盛服,虔心一志,不约而同,即村妇山氓,皆持戒念佛,若临之在上者云,稍有不洁,即有疾病,及颠蹶之患。及祷祠以毕,下山舍逆旅,则居停亲识皆为开斋,宰杀狼籍,醉舞喧呶,娈童歌倡,无不狎矣。夫既不能修善於平日,而又不能敬谨於事后,则其持戒念佛,不过以欺神明耳,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?

  均州之太和山,万方士女,骈阗辐凑,不减泰山,然多闽、浙、江右、岭蜀诸人,与元君雄视,无异南北朝矣,而均州诸黄冠千数,放纵无忌,此则岱宗所无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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