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礼部


  【郭宗伯论谥】

  近年郭宗伯明龙上疏议补谥夺谥,以身犯众怒而不顾,天下壮之,然其中亦有未确。以予所知,如嘉靖中户部左侍郎唐冑,正直忠谠,法宜补而不议及,又如吏部尚书汪鋐,邪佞狠恶,盖世无两,法当夺而亦不议及,岂智者之千虑乎?

  【文庙不祀周公】

  文庙自唐以前俱祀周公为先圣,南面坐,以孔子配为先师,东向坐。至开元二十七年,孔子始得并坐南面。其后又以孔子为先圣,颜渊为先师。今制独崇孔子,固为至当,但颜子犹得降居四配;以周公上圣,仅祀于文华殿之东室,则五帝三王之后,虽与孔子东南相向,然不得复享大祭,是亦当讨论。

  【议革张浚祀】

  南宋宰相张浚,万口吠声以为圣贤,朱晦翁晚年深自悔咎,轻信其子张拭家稿,遽草行状,以致天下不信,本朝安阳崔铣极憎之,语见《洹词》中。又长洲祝允明《罪知录》深讥其失。近日娄中王衡力诋其人,俱千古快论,然俱未及闻之朝。至万历十六年十一月始有马比部一疏,今载其略,仅十之二云:

  刑部署员外郎马贯奏为议革滥祀前代宰臣、以正大典事。臣惟国家设立帝王庙,其臣之辅佐有功者旁列焉,皆合祀典,无可得而议,独宋臣张浚者,亦与列,则与诸贤否顿殊,不可概论也。宋高宗之不能中兴者,岂特坏于秦桧之主和,张浚之为将,有累中兴者多矣。张浚受宋重任,三命为将,三至败绩,盖以量狭,果于自用,而不能听谏,智黯暗于兵机,而不善用材故也。建炎初,浚奉命出兵,合熙河六路兵四十万人、马七万匹,鼓行而前,使人告曲端。端曰:“彼将士精锐,因粮于我,我反为客,未可胜也;若按兵据险,扰其耕获,使不得耕,必取粮河东,则我为主矣,如此一二年彼必困敝,乃可图也。”浚以为不然。王彦谏曰:“陕西兵将之情未相通,若不利则五路俱失,不若且屯利、阆、兴、洋以固根本,敌入境则檄五路之兵来援,万一不捷,未大失也。”浚复不然。吴玠、郭浩谏,浚又不然,顾以为东南事方急,不得不为是,遂次富平县。娄室引兵骤至,诸军皆溃,自是关、陕不可复。此富平之败一也。绍兴七年,复视师淮西,帝本委岳飞图大举矣,诏飞诣浚议事。浚问:“王德淮西军所服,以为都统,命吕祉以督府参谋领之,如何?”飞曰:“德与郦琼素不相下,一旦压之在上,则必争。吕尚书不习军旅,不足服众。”又问张俊、杨沂中如何,飞曰:“张宣抚,飞之旧帅也,然其人暴而寡谋。沂中视德等耳,岂能御此军哉。”浚艴然曰:“浚固知非太尉不可。”飞与浚忤,即日上章终母丧服,步归庐山。浚怒,奏飞积虑在于并兵,奏牍求去,意在要君。遂以吕祉为都督,以王德为淮西都统制,郦琼副之。琼与德列状交讼,琼以众叛降于刘豫,吕祉死之。此郦琼之叛,二也。教宗即位,命浚都督江淮,总率李显忠、邵宏渊二帅,显忠与宏渊不相能,而显忠则竭忠报国,宏渊则怀私语国者也。浚不能辨,乃使之并战,金孛撒引兵来攻,宏渊则按兵不动,显忠独以所部力战,又用克敌弓射却之。宏渊顾众曰:“当此盛夏,摇扇于清凉且犹不堪,况烈日中被甲苦战乎?”人心遂摇,无复斗志,诸将各遁。浚不能声宏渊之罪,而领职仍前,反安置显忠,使怀恨而殁。此符离之溃,三也。然其经理图谋之不善非止如是而已,富平之役李纲尚在,浚忌之而不能用;淮西之举,岳飞在营,浚恶,听其归而不能留;符离之战,虞允文远在川陕,浚虽闻其贤而不能举以自副,然则宋高之不能中兴者,秦桧为之首,而张浚为之从也。然浚之罪又不止是也,以曲端之将才,足以辅岳飞而恢复中原者,乃不听其谋,受谗而远谪之。既谪矣,又假设端之旗以惑虏,而不知其事已泄,遂至大溃。既以溃为惭,复图用之,而又听吴玠之谮,陷之狱中,端仰天长呼,指战马云:“天不欲复中原乎?”泣数行下。浚又必欲置之死地,随使康随坐之铁笼,炽火逼之,一时九窍流血而死,此何异于秦桧之死岳飞乎?岳飞之见杀,百世之下,虽妇人女子亦知怜其冤;若曲端之见杀及浚之屡败,史册事俱难掩,而中不无掩饰。故不谓其杀戮忠良败坏国事,而反谓其能雪仇复土,谬归以中兴之功。后世儒臣不加详察,误入帝王之词,享我祖宗俎豆,即古帝王与忠良之心,必羞与之列矣。疏上,得旨下礼部会议以闻,竟以众论不同而止。马疏虽正大,然皆世共传之事,如富平之败,归罪赵哲,斩之,盖讨苗、刘时,哲为首功,浚欲尽归于一身,故忌而杀之,正如正三岁儿僭位之罪,杀太子敷同一肺赐,无非张大其复辟功也。符离败后,尚叙赏诸将,疏云“杀伤相当”,而私遣使诣金请和。孝宗始大怒逐之。近有友人云:“张浚游谈惑世,似王衍;自以为是执拗不回,似王安石;不知兵而妄谈兵,似李元平;擅封拜专生杀,似王浚;掩败为功,似鲜于仲通;厚结幕客抗胁朝廷,似王敦;创设小使输情于敌,似王黼;报恩私门,不恤公家,始终庇黄潜善,似张全义;妒贤嫉能党同伐异,巧谮李纲、岳飞,又似元载、李逢吉诸人。”其然,岂其然乎?

  按,高宗崩时,将祔庙,史官杨万里、宰相周必大辈,凡号理学大儒,俱欲以张浚配,独翰林学士洪迈谓宜以赵鼎、吕颐浩陪祀,廷臣右浚者纷起争之。孝宗卒用洪迈议,祀赵、吕二臣,浚终不得侑食,则浚在当时已有定论矣,岂有见摈于本国而崇祀于异代者?马比部之论,百世不易也。马号具泉,吴郡人,与祝枝山、王辰玉俱同里,三君子不谋而合,真卓见哉。

  浚弒太子敷,并乳母同埋,其事与朱全忠杀故太子德王极类,但浚不反耳。今谓宫人触金香炉有声,致敷惊殒,此李煌太子事,浚党妄移之以饰浚罪。正如以韩琦处元昊刺客事,亦移之浚,谓遇苗、刘行刺于秀州,同一呓语。

  【孔庙礼乐】

  弘治九年孔庙春祭,太常寺奏祭先师孔子已用天子礼,增为八佾之舞,惟乐器之数尚用诸侯,为未称,请增文庙乐器人数为七十二人,如天子制。礼部复请通行天下,并南京国学一体遵行。上谓所言良是,如拟,以副朕肃奉先师之意。阅五日为丁祭,即如拟行之。时太常寺卿为崔志端,本黄冠也。至嘉靖初大学士张孚敬迎合上意,改八佾为六佾,乐器亦递减之,是孔子之徒反背其师,不如犹龙弟子有人也,惜哉!

  【孔庙尊称】

  孔子徽号久已有定称,即加至百言不足揄扬,而弘治间议加美名有可笑者,如刑科给事中吴世英请加孔子为文祖大成至圣,已属未妥;至十三年,常熟知县杨子器又请加孔子为配天广运大成至圣万世帝王宗师,虽褒颂倍尊,似更支衍,当时俱置不行,此又非礼之礼,正如唐宋间人主尊号至二十余字,极古今之懿美,总之皆赘也。此等建白,恐夫子闻之亦未必乐。

  景泰三年,国子助教刘翔乞尊孔子为帝,增乐舞为八佾,事下礼部。时胡濙为尚书,不许。然八佾之议成化间竟行之。

  成化间周弘谟请加孔子号广运圣神,会议不允,则周正为礼官。

  【考察官议礼不纳】

  嘉靖四年,大礼集议书成,加礼部尚书席书太子太保,书乃上言:“自臣等正议五人外,附议者六人,则参议熊浃等;正国是定人心者一人,则侍郎胡世宁;乞附名礼书者二人,则百户聂能迁等;请附太庙一人,则署丞何渊;助大礼一人,则先任给事中陈洸,以议礼为入嫉恶,诬其妻郑以奸离异,诬其子柱杀人重辟,乞为开释。”得旨如议。洸免解为民,郑免离,柱免死,于是人思荣进、求升、求复职者,俱如所请。至是考察罢闲御史虞守随者,袭百户随全之说,撰述皇陵正议数千言以进。上以陵寝重事,守随前为言官,不闻献议,今以罢去妄议惑人,有希进心,下御史按问。又谕大学士璁与萼密议,璁言廷臣谓太祖不迁皇陵、太宗不迁孝陵,皆正论,当从。上嘉纳之。至七年,礼部祠祭郎中毕廷拱坐考察谪知州,乞原衔致仕,并言:“章圣后谒世庙时,侍郎刘龙执不可,臣力诤之不得。近闻纂礼书,倘于圣母谒庙之条,大书礼臣昧礼违诏之失,而系臣名于下,则臣之心白矣。”疏入,上不省。盖世宗之严慎计典,不肯轻破成例如此,固不待丰坊之献谄不收也。

  【命名禁字】

  宇文周天元帝好自尊,令臣下不得有高、上、天、大之名,至改高祖称远祖,后世非之。至宋政和中,给事中赵野奏:“陛下寅奉高真,世俗以君、王、圣三字为名字者,悉令厘正,尚有以天字为称亦当禁约。”徽宗依奏。本朝正德初,刘瑾盗柄时,亦矫诏禁官民名字有天字者俱更正,总皆非盛世事也。唯避讳一事,古今最重,而本朝最轻,如太祖旧名单一字,及后御讳下一字,当时即不避。宣宗、英宗庙讳下一字,与宪宗潜邸旧名及再立东宫所改新名下一字,则士民至今用之,无一避者,斯为异矣。

  【尚书被嘲】

  施纯者,顺天东安人,由庶吉士为给事中,选鸿胪少卿。时宪宗因恙口吃,每奏答之际,以舌本出是字为艰,纯乃密奏请改用照例二字,上允之,玉音遂琅然,大喜,立擢侍郎,以至礼部尚书、太子少保,时登第仅十年也。时人为之语曰:“何用万言书,两字做尚书。”又顾可学者,常州无锡人,由进士官布政参议,罢官归且十年,以赂遗辅臣严嵩,荐其有奇药,上立赐金帛,即其家召之至京。可学无他方技,惟能炼童男女溲液为秋石,谓服之可以长生。世宗饵之而验,进秩至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,至命撰进士题名记,用辅臣恩例。吴中人为之语曰:“千场万场尿,换得一尚书”。盖吴人呼“尿”、“书”二字同一音也。二人同起甲榜,同位秩宗,但被恩非正,为时所薄如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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