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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定钱氏两先生传


  钱民字子辰,嘉定人。年十三而孤,家奇贫,不得已,废书学贾,久之乃叹曰:“世多妄人,求其不妄者,圣贤而已。”初名枢,尝梦人教以名民,觉而思之,曰:“圣人与民亦类也。”遂易名,慨然有希圣之志。闻青浦有孔子衣冠墓,择日斋戒,拟往谒。是夜又梦有告者曰:“汝能谢绝汉以来诸儒论说,乃可为学也。”自是始读六经正文,题所居之室曰存养廛,端坐其中,学日益进。时陆稼书先生知嘉定县,民谒之,议论多不合。人怪而询之,则曰:“陆公从朱文公入,某从孔子入耳。”

  尝与友人书,谓先圣之学,贵乎本末兼尽,始终有序。大学所谓知本者,知所作圣之基也。诚正者,为其作圣之功也。中庸所谓尊德性,先也,本也;道问学,后也,末也。即物穷理,其误在于无本;六经为我注脚,其误在于无末。论语曰:“君子务本,本立而道生。”文公以为学者不可厌末求本,教人但学其末,是所谓其本乱矣。本乱而求末之治,岂可得乎?此未合于大学也。孟子曰:“尧、舜之知不徧物。”中庸曰:“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。”文公教初学者,即责以知既尽,而后意可诚。语类又云:“格物者,穷事事物物之理;致知者,知事事物物之理。”如此则意之惑乱殊甚,又何可诚。且使尧、舜复生,亦恐知不徧物,况初学乎!此未合于孟子也。程子曰:“不必尽格天下之物。”又云:“存心一草木器用之间。”如此而望有得,如炊沙而欲其成饭也。文公则曰:“上而无极,下而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,亦各有理。一书未读,即阙了一书道理。一事不穷,即阙了一事道理。一物不格,即阙了一物道理。须着逐件与他理会过。”愚意无极太极,是天人合一之学,学至有成,亦可自得。初学者学之,虽非先务,无伤也。草木昆虫事物之众,人无百岁寿算,何能一一尽之。孟子以为治天下不可耕且为,文公亦以为大臣不当亲细务,奈何志在学圣,而反务尽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哉!此未合于程子也。

  又言今之学者,不知追求孔、孟之实,而只辨朱、陆之所以异,非圣学本务,去道甚远。所以近世学文公者,止得念庵之学而已矣;学象山者,止得阳明之学而已矣。在朱、陆当日,虽有不同,亦不至相辟如明儒之甚也。学圣而相辟是务,故圣学日亡也。其议论类如此。民后以贫死,稼书先生尝作钱子辰字说以勉之。

  钱王炯字青文,嘉定县学生,少博学经籍,事父母以孝闻。其兄早殁,抚其孤成立。幼从太仓李景初课诵,李殁,无子,迎其妻黄氏,敬养三十余年。及其殁也,为制丧服,葬而除之。尝谓读书必先识字,于四声清浊辨别,无少讹溷。经史之外,旁及天文地学,以及卜筮禄命之书,亦无不穷究也。惟不喜二氏之学,尝云:“仙言长生,佛言不灭,二者皆未可信。夫神依形以立,未有形去而神存者。今二氏之徒遍天下,卒无一人能见古仙古佛者,则长生非生,不灭乃灭也。孔子言疾没世而名不称,立德、立功、立言,吾儒之不朽,即吾儒之长生不灭也。”乾隆二十三年,有司举乡饮礼,延为大宾。知县介玉涛问何以致寿,答曰:“某生平不知导引服饵之术,但文字外无他嗜好,未尝轻易喜怒耳。”卒年九十二。以孙大昕贵,诰赠奉政大夫、翰林院侍读,晋赠中宪大夫、詹事府少詹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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